〔原文〕
山有枢,
(鲁枢作。)
隰有榆。
子有衣裳,
弗曳弗娄。
(鲁韩娄作搂。)
子有车马,
弗驰弗驱。
宛其死矣,
他人是愉。
(鲁齐愉作媮。)
(枢、榆、娄、驱、愉,侯部。)
山有栲,
隰有杻。
子有廷内,
弗洒弗埽。
子有钟鼓,
弗鼓弗考。
宛其死矣,
他人是保。
(栲、杻、埽、考、保,幽部。)
山有漆,
隰有栗。
子有酒食,
何不日鼓瑟?
(鲁何作胡。)
且以喜乐,
且以永日。
宛其死矣,
他人入室。
(漆、栗、瑟、日、室,脂部。)
〔译文〕
那高山上有刺榆,那洼地里有 白榆。如今你有那么多华贵漂亮的 衣裳,却舍不得穿在身上。你有高 车大马,出门行走时,却舍不得把车马套上。等到你闭眼死去了,让 他人去高高兴兴地享受吧!
那高山上有山樗,那洼地里有 檍树。如今你有那么多宽敞明亮的馆舍厅堂,却不去洒扫整理,安稳 地居住。你有金钟皮鼓,却舍不得 用来敲击歌舞。等到你闭眼死去 了,让他人去全部占有吧!
那高山上有漆树,那洼地里有 栗树。如今你有那么多美酒佳肴, 为什么不天天弹琴鼓瑟?姑且用来寻欢作乐,姑且用来消磨那漫长的 时光。等到你闭眼死去了,让他人 走进你的居室动手享用这一切吧。
〔评介〕
对于这首诗,《毛序》说: “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 朝廷不能洒扫,政荒民散,将以危 亡,四邻谋取其国家而不知,国人 作诗以刺之也。”张衡《西京赋》 “鉴戒《唐诗》,他人是媮。”薛综注 说: “《唐诗》,刺晋僖公不能及时以自娱乐。”朱熹《诗集传》则否定 了 《诗序》的说法,以此诗为答前 篇《蟋蟀》之意而“解其忧。”姚际 恒《诗经通论》否定了 《毛序》及 《诗集传》的看法,以为是“刺时君之败亡者。”方玉润则提出“刺唐人 俭不中礼”说。(《诗经原始》) 吴 闿生则认为“诗词有危亡之惧,而 欲荡佚以娱忧,乃无聊之极思。”并 说“愈旷达,愈沉痛,得其立言之 旨。”(《诗义会通》)把它说成一首 旷达诗。今人的看法,也基本属于这几方面。高亨、袁梅则基本主旷 达说,(见高亨《诗经今注》、袁梅 《诗经译注》)贾瑞凯、杨大建则主 讽刺说,而且认为是讽刺一般的奴隶主贵族,(见河海大学出版社《诗 经鉴赏辞典》、伍心镇、鲁洪生主编 《诗经析释》) 而陈子展则在维护 《毛诗序》与《史记·晋世家》为证 明的三家诗讽刺晋僖侯的观点的 基础上,概括提出“好像是享乐主 义颓废主义的诗。其实,应该是讽 刺国君省俭吝啬,也就是讽刺国君剥削的诗。”(见《国风选译》)证之 以 《史记》,加上诗中内证所言衣 裳、车马、宫室、钟鼓之器,当然一般来说,只有国君才能这样的完 备。国君占有了这一切,却又表面 上装出节俭的样子,愤世嫉俗的诗 人,因而这样来嘲讽和揭露他。这 样理解,我们认为是符合诗意的。
荒淫无耻、挥霍无度,是统治 阶级的重要特征,但也并非全部如 此,本诗中为我们塑造了统治者中 另一种类型的人物,他们不只是贪 婪,而且是视财如命,有衣服舍不 得穿,有车马舍不得用,有房屋舍 不得住,他们是舍不得吃、舍不喝、 也不知什么是享乐的悭吝鬼,是一 毛不拔的铁公鸡。这种土里土气的 悭吝气,似乎更使人感到讨厌和可 笑。因此诗人正是抓住了他的土、 他的傻、他的鼠目寸光去嘲讽他。 “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宛其死 矣,他人是保!”“宛其死矣,他人 入室!”面对愚蠢的无知者,貌似提 醒,实为嘲弄,一层深入一层,表 现出语言的尖刻性:貌似同情,实 为鄙弃,一步紧逼一步,表达了诗 人强烈的憎恨与厌恶之情。比《硕 鼠》更含蓄,比《伐檀》还要幽默 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