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我车,兵车派遣完毕,
于彼牧矣。待命在那牧地。
自天子所,出自天子所居,
谓我来矣。让我来到此地。
谓之载矣。为我驾车前驱。
王事多难,国家多事多难,
维其棘矣。战事十万火急。
我出我车,兵车派遣完毕,
于彼郊矣。集合誓师外郊。
设此旐矣,插下龟蛇大旗,
建彼旄矣。树立干旄大纛。
彼旟旐斯,鹰旗龟旗交错,
胡不旆旆?何不招展挥摇?
忧心悄悄,心忧能否歼敌,
仆夫况瘁。士兵行军辛劳。
王命南仲,周王传令南仲,
往城于方。前往朔方筑城。
出车彭彭,兵车战马众多,
旂旐央央。旗帜鲜明缤纷。
天子命我,周王传令给我,
城彼朔方。前往朔方筑城。
赫赫南仲,威仪不凡南仲,
狁于襄。扫荡狁获胜。
昔我往矣,先前我去之时,
黍稷方华。麦苗青青夏初。
今我来思,今日凯旋归来,
王事多难,国家多灾多难,
不遑启居。闲居那有功夫。
岂不怀归?难道我不想家?
畏此简书。恐有紧急军书。
喓喓草虫,草虫咕咕鸣叫,
趯趯阜螽。蚱蜢蹦蹦跳跳。
未见君子,没见想念的人,
忧心忡忡。内心忧思萦绕。
既见君子,见到想念的人,
我心则降。心中郁闷全消。
薄伐西戎。将那西戎打跑。
春日迟迟,春日缓行天宇,
采蘩祁祁。女子采蒿群聚。
执讯获丑,押着俘虏审讯,
薄言还归。高高兴兴回去。
赫赫南仲,威风凛凛南仲,
狁于夷。狁全被驱除。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因而战争也就很自然地成为诗人们歌咏的对象。《出车》一诗,正是通过对周宣王初年讨伐狁胜利的歌咏,满腔热情地颂扬了统帅南仲的英明和赫赫战功,表现了中兴君臣对建功立业的自信心。
和正面描写战争的诗篇所不同的是,《出车》的作者在材料的选择上,紧紧抓住了战前准备和凯旋而归这两个关键性的典型场景。高度概括地把一场历时较长、空间地点的转换较为频繁的战争浓缩在一首短短的诗里。
诗的前三章描写战前准备的情况,在细部刻画上均采用了画面的描绘与心理暗示相叠加的技法。第一章说“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以“出车”、“到牧”、“传令”、“集合”四个在时空上逼近,时间上极具连贯性的动作,烘托出一个战前紧急动员的氛围。末二句又以“多难”和“棘”二词暗示出主帅和士卒们心理上的凝重和压抑。第二章则以苍穹下林立的“旐”、“旄”、“旟”之“旆旆”,写军行至“郊”的凛然气势。末了又以“悄悄”、“况瘁”写在开赴前线的急行军中士兵们焦急紧张的心理。第三章以“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再叙军容之盛。在正确地部署了战斗的同时,用“赫赫”及“襄”暗示出作者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自信。
这里所采用的描写技法,使前三章既有恢宏廓大的郊牧誓师、野外行军之壮观,又有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理活动,做到了整体与细节、客观与主观的巧妙组合。
诗的后三章跨越了诗歌在叙事空间上的先天不足,略过战争的具体过程,直接描写凯旋的情景。在这一部分里诗人避实就虚,颇具戏剧性地运用了类似现代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读者的注意出人意料地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拉向“黍稷方华”的初出征时,进而通过今昔对比(“昔我往矣”、“今我来思”)所产生的时空错位,和从“雨雪载涂”走到“春日迟迟”的漫长归途,引导着读者用想象去填补对战事的漫长与艰苦之认识。家中之人从“未见君子”之“忧心忡忡”到“既见”之喜悦安心的转变,更是施展想象,从另一侧面写出了人们对战事的关注与饱受其苦的心态。最后,很自然地引出对凯旋的由衷高兴和对主帅的赞美。从表面看,这种避实就虚的写法似乎是舍本逐末,但由于其中渗透了参战者从忧到喜的深刻而细微的心理变化,而使得这些看似“闲笔”的场景描写成为诗中人物心灵和情感的背景或外化,比正面的描写更感人、更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