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地久久地驻守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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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 彼特拉克

她久久地久久地驻守在我的心中,

倾尽莱泰河水也难将这印象冲淡,

爱神的熠熠星光照得她清晰可辩,

透过黎明的曙光,我又看见了她的姿容。

她是那样圣洁、端丽、矜持、娴静,

还和我初见她时一样,分外高雅,

我不禁惊呼起来:“她还活着,是她!”

我恳请她说几句温柔的话儿相赠。

她分明要说话了,但是她却欲言又断,

就好像一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

我在心中告慰自己:“呀,你受了骗,

你要知道:在一千三百四十八年

四月六日凌晨一时,幸福的灵魂

已从她的躯体飞向遥远的天边。”

(李国庆兴仁 译)

诗人的爱情偶像劳拉,据说死于1348年4月6日。从第一次和诗人见面到她香消玉殒,起迄长达二十余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诗人对她的仰慕爱恋虽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但是始终不变。劳拉死后,诗人初衷不改,对她魂牵梦萦,日思夜念,一片痴情不减生前。《歌集》的爱情诗分为两类:一类写劳拉生前诗人对她的爱慕,一类写劳拉死后诗人对她的思念。这第三百三十六首诗是属于后一类中较有代表性的一篇。

心目中光辉的爱情偶像—— “她”死去了,永久地离去了。但是她的芳姿倩影、玉语纶音,却一如生前留驻诗人心间,不管时光怎样流逝,永不改变,既使“倾尽莱泰河水也难将这印象冲淡”。深深的爱恋,刻骨铭心的思念,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她的佼美形象又浮现在诗人心间,仿佛是“爱神的熠熠星光照得她清晰可辨,/透过黎明的曙光,我又看见了她的姿容。”这分明是诗人的想象,心造的幻影,然而一切都像是真的,和生前没有两样:她的绰约姿依旧那样“圣洁、端丽”,她的高雅神态还是那样“矜持、娴静”,诗人“不禁惊呼起来:‘她还活着,是她!’”。爱情是感情的交汇,心灵的契合,一方爱情的进发,渴望得到另一方的爱情回应。诗人“恳请她说几句温柔的话相赠”,从中得到爱情的满足。到此为止,诗的前半部分,主要表达诗人对已故恋人无休无止的思念,和一如既往的爱慕之情。

诗的后半部分,写诗人从沉沉思念和神奇的幻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人去楼空、爱情破灭,因而痛感失落和惆怅,只好自惜自怜的复杂心情。诗人恳请“她”以温情细语相赠,把自己的思念和爱恋感情推到高峰,然后急转直下,从高峰跌落到低谷,由希望转为失望,于是直诉自己内心的失意痛苦:“她分明要说话了,但是她却欲言又断”,无情现实,使诗人的爱情追求化为泡影。原来“她”那动人的芳姿,不过是由自己思念的情丝巧妙编织出来的幻影,“我在心中告慰自己:‘呀,你受了骗 ’”。在诗的最后一节,诗人以冷峭无奈的口吻对自己说:“你要知道:在一千三百四十八年/四月六日凌晨一时,幸福的灵魂/已从她的躯体飞向遥远的天边。”死去不能再复生,这是人世无情的现实。但是诗人心中清楚地铭记着死者长逝不醒的时刻,苦涩和无奈中仍旧透露着深深的思念和绵绵不断的爱恋。

彼特拉克体验到人在思念过程中常常会在内心产生幻觉,这种幻觉能维妙维肖地复现已不存在的对象。他将这种心理活动效应运用于诗歌创作,变成一种艺术表现手法。《歌集》爱情诗的第二部分,表现诗人思念已故劳拉的诗篇中常有这种表现手法的运用,例如“我情愿张开梦幻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秀容”,“……,我为自己/感到心灵的幻觉而深深高兴:/她的美丽容貌无处不在,/但愿这种幻觉永远留在我心中。”(《歌集》第一百二十九首)这第三百六十六首,在运用幻觉这一表现手法方面更加充分和娴熟自如。

诗篇一开始便揭示出幻觉的心理基础:“她久久地久久地驻守在我的心中,/倾尽莱泰河水也难将这印象冲淡”,久久的思念,深深的爱恋,极容易使人的心理进入痴迷的幻觉状态。接着写幻觉的产生:“爱神的熠熠星光照得她清晰可辩,/透过黎明的曙光,我又看见了她的姿容”,巧妙的是:诗人在这里不直说这是自己的幻觉,而说成是“爱神的熠熠星光”,将她黑夜中的身影,“照得清晰可辨”;“透过黎明的曙光”,才得见“她的姿容”,这给本来是幻觉的形象蒙上一层神奇的气氛,涂上一层瑰丽的色彩,造成了一种富于诗情画意的境界。最后幻觉完全形成,浮现出人物的完整形象:“她是那样圣洁、端丽、矜持、娴静,/还和我初见她时一样。”借助这种幻觉表现手法的成功运用,人物形象得到了栩栩如生的刻画,诗人对人物的感情得到了充分的抒发,从而收到了特别感人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