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苏〕 阿利戈尔
漂亮的女人用疲惫的手
可是眼神如同飞翔的燕子
轻轻触及一下深海的水面。
她长得俊俏,可是在众人的睨视下
她似乎也感到了难堪。
她一生中操纵自己的命运,
如同操纵汽车的驾驶盘……
当年她被一个恶棍看中。
可是她呢?
对恶棍可曾有过好感?
你问她,她不言。
她的嘴锁得那样紧,以至再追问
也不方便。
恶棍早已死了
像别的恶棍的下场一样,已经腐烂。
可是那个女人还在梳理一团乱麻,
怎么也找不出它的头绪在何端……
啊,我的天哪!
啊,多么疲倦……
但,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也得活下去,活下去!
既然如此,可以不择手段!
活——就是活,
让死神滚蛋!
爱!
爱谁?!
是个男人就行!
如此这般?!
不问他的功劳,不管他的军衔!
你究竟动用了哪根心弦?
岂有这种能力?
咳,就这么干!
一年年过去
忌恨堆积如山……
您在说什么呀?
一切都已云消雾散。
健忘症连心病也可以医治。
哪一种心?
看来这就是关键,
这个漂亮的肉体没有心,没有肝?
这个女人,像一只飞燕,
只会轻轻地触及一下深海的水面。
(野婴 译)
阿利戈尔(1915— ),苏联俄罗斯女诗人,曾在高尔基文学院学习过,三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此后有多部诗集问世。著名长诗《卓娅》(1942)荣获斯大林文学奖金。她的诗歌以长于表现人物的丰富感情、展现人物的复杂内心世界为其特点。
爱情,乃至整个人生,好比深沉的大海。轻快穿飞的燕子只能触及海水的表面,而不能深入到海底,穷尽大海的奥秘。一个漂亮轻薄的女人,也像一只燕子,她浮游在爱情和人生的海洋里,只图痛快享乐一时,不作更高更远的追求,到头来只能落得可怜可悲的结局。这首诗以燕子比喻一个女人的眼神,也可引申比喻这个女子本人,表现她由于对爱情婚姻采取游戏轻薄的态度,怎样酿成自己一生的悲剧,以此照告天下女性:对爱情,对人生,务需认真思考,严肃对待。
诗中的女人“漂亮”,“俊俏”,完全是个爱神的宠儿,理应摘到爱情的美果。但是她思想轻薄,态度轻浮,不能正确操纵自己命运的“驾驶盘”,结果驶入爱情婚姻的误区:当年嫁给一个“恶棍”,他不久又死掉。她心灰意冷,疲惫不堪,生活像“一团乱麻”,“怎样也找不出它的头绪在何端”。然而,不幸和痛苦并没有使她吸取应有教训。为了“无论如何也得活下去,活下去”,她将错就错,在悲剧的道路上愈走愈远,在黑暗的泥潭中愈陷愈深:“既然如此,可以不择手段”,既使是人尽可为夫,也不觉得可耻:“爱谁?! /是个男人就行!”流光易逝,青春难再,随着时间“一年又过去,/忌恨堆积如山……”
这个女人的爱情婚姻的不幸,以至由此所导至的一生的不幸,原因在哪呢?“关键”是什么呢?诗人提出这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也以反问的口气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漂亮的肉体没有心,没有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否可以用这首诗来提示自己:只有漂亮俊俏的容貌是不够的,还必须有头脑,有思想,有正确的恋爱观,有严肃的人生态度;否则就像一只飞燕,只能轻轻地“触及一下深海的水面”,而探究不到这片大海的深意。
这首诗寓教于一个女人的形象,着重表现的就是这个女人的爱情婚姻故事。为了充分揭示这个女人外在面貌和内心世界的特征,深入展开她的人生境遇的前后变化,诗人交替运用了客观描写、叙述和主观抒情的方法,显得迭宕起伏,不拘一格,具有引人入胜的艺术效果。
诗的第一部分(从开篇到“怎么也找不出它的头绪在何端……”),采取第三人称,透过诗人的视角,描写人物的容貌、举止、神情。这类描写虽然很简略,但是画龙点睛,足以表现人物的本质特征。比如:从描绘这个女人容貌的有限文字中,可以知道她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性;从“用疲惫的手,翻着旧书观看”,“她的嘴锁得那么紧”这类同样不太多的描写中,可以进一步感觉到这个女人已被她不愿告人的内心痛苦折磨得疲惫不堪,她已失去生活热情,变得消沉、厌倦。在这样描绘出人物容貌、举止、神情的同时,再穿插叙述人物的过去经历:“当年她被一个恶棍看中”,就此揭开了她痛苦不幸的一生。经过外部特征描写和生活遭遇叙述的相互穿插、补充,人物形象的特定面目已经鲜明,接下去是人物形象内含的进一步深化。
诗的第二部分(从“啊,我的天哪!”,到“健忘症连心病也可以医治”),转向人物的内心世界。适应这种变化,诗人由第三人称改为第一人称,由客观描写叙述改为直抒胸臆和相互回答。“啊,我的天哪! /啊,多么疲倦……”这两声哀叹,透露出多少痛苦和辛酸。“爱! /爱谁?! /是个男人就行!”这直截了当的自问自答,又包含着多少苦衷和无奈。这交织着血泪的句句心声,将一个漂亮女人在爱情婚姻中所经历的痛苦表达得淋漓尽至,把她的不幸悲剧遭遇推到顶峰。
诗的最后部分,从“哪一种心?”开始到全诗结束”,由诗人提出问题,回答问题,从漂亮女人的悲剧故事里形象地引出一条生活启示:“这个女人,像一只飞燕,/只会轻轻地触及一下深海的水面。”这不仅扣紧诗的题目,而且赋予了这首诗以教谕的内容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