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子罕》)
鉴 赏
仁是孔门儒学的旨意所归,人一旦体仁、达仁,便能够获得一种非凡的气势和力量。“当仁,不让于师”(《卫灵公》),求道须尊师,但行仁则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而畏缩不前。面对师长,应该尊敬有加;而面对仁,则应该一马当先,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仁者都能够见义勇为,而不仁者则往往见义不为,临阵脱逃,或者推诿、胆怯。孔子的仁始终具有最高德性、无上智慧、绝对真理的地位、功能与属性,于是,也便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它能够激励人的心魂,催发人的斗志。
人皆有仁心,因而每一个人都可以是仁的追求者、担当者或推行者,每一个人也都可以体认它、达到它,并不因为性别、年龄、种族及资历、身份、地位的不同而有所区分。凡夫俗子一旦发明本心或被仁心所充实,也就不再是普通人了,而毋宁说已经超凡入圣了。
孔子说:“君子不忧不惧。”(《颜渊》)生活世界里,人总有所忧、有所惧,或为生存条件之不足,或为财富之不安全,或为职位之不提升,或为婚姻之不幸,或为爱情之不得,或为人际关系之不调和……然而,为什么君子却一无所忧、一无所惧呢?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君子通过“内省”,已经体仁、达仁了。“内省不咎,夫何忧何惧?”(《颜渊》)
那些真正达到仁的境地的人,既拥有超凡的智慧,又具备勇敢的精神,因而是没有什么疑惑的,他能够远离迷误,同样也能够与万物相沟通,圆融无碍,真正实现了自然与自由的统一,而不会局限、滞留在具体的事情与器物上,因此也肯定是无所畏惧的。所以,孔子说: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子罕》)
在儒家哲学里,仁不只是一种维护现实社会秩序的、伦理化的道德理想,而毋宁早已是人所获得的一种可以与物同体、共构、通情、会意的精神境界。仁是一种天下为公、万物一体的胸怀。人心一旦被仁所充塞、所鼓舞,他就会浑身豪胆,天不怕地不怕,进而,气壮山河,魂贯宇宙。达到这一境界的人,凛然正气,即便赴汤蹈火、慷慨就义,也从容不迫、义无反顾。所以孔子弟子子张提出“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子张》)。
儒家认为,有仁必有勇,勇是人发挥内在之仁的极至状态。仁之中渗透了勇,勇是仁的力量体现。至勇无敌,最勇敢的人也最接近于仁。《孟子·公孙丑上》说: 从前齐国有一个叫北宫黝的勇者,在他的眼里刺杀一个“万乘之君”与刺杀一个平头老百姓(“褐夫”)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在他的心目中,也没有什么诸如国君、诸侯之类的人值得尊敬,谁要是责骂他,他必有回应。又有一个叫孟施舍的勇者,看待能够战胜的敌人与不能战胜的敌人没什么两样,他曾颇有感触地总结经验说,我只是能无所畏惧罢了!勇者,就是具有“不动心”(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孟子·公孙丑上》),显然,北宫黝、孟施舍面对任何人都没有起分别心,眼中只有一个义字,内里只有一个不动心,完全不计个人的利害安危,做所当做而已。
“见义不为,无勇也”(《为政》)。仁与义规定着勇,仁、义、勇以及智、信之类原本都是融为一体的,不可分离。当面临“害仁”与“成仁”的道德选择时,志士仁人毫不犹豫地站在“成仁”的一边,而绝不会贪生怕死,即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应该在所不惜。“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卫灵公》)。大千世界,人的生命异常珍贵。然而,有一种精神、信念、主义或理想却值得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那就是仁。仁,发自内心而可与宇宙万物相交通。儒家这一道德本体的最高境界,曾经激起无数英雄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而铸就出无数巍峨的民族丰碑。他们在当下的历史境遇里,用自己的宝贵生命注解了孔子的“勇者不惧”、“杀身成仁”的真谛,谱写出一曲曲荡气回肠、传诵千古的道义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