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相卫,弟子子皋为狱吏,刖人足,所跀者守门。人有恶孔子于卫君者曰:“尼欲作乱。”卫君欲执孔子。孔子走,弟子皆逃,子皋从出门,跀危引之而逃之门下室中,吏追不得。夜半,子皋问跀危曰:“吾不能亏主之法令而亲跀子之足,是子报仇之时也,而子何故乃肯逃我?我何以得此于子?”跀危曰:“吾断足也,固吾罪当之,不可奈何。然方公之狱治臣也,公倾侧法令,先后臣以言,欲臣之免也甚,而臣知之。及狱决罪定,公憱然不悦,形于颜色,臣见,又知之。非私臣而然也,夫天性仁心固然也。此臣之所以悦而德公也。”(《韩非子·外储说左下》)
【注释】 相卫:任卫国相。卫:诸侯国名,范围包括今河南省东北部和河北省、山东省部分地区。子皋:即高柴,字子皋,也作子羔,春秋末期卫国人,孔子弟子。刖:一种砍掉脚的酷刑。跀(yuè):通“刖”。尼:即仲尼,孔子的字。恶(wù):中伤。走:逃跑。从:随,跟着。亏:破坏,损害。方:当。狱治:按刑法治罪。倾侧:倾斜,这里指反复推敲。[[!GFDB6]](cù)然:惊恐不安的样子。形:表现。颜色:脸色。私:偏袒,袒护。
【译文】 孔子做卫国宰相的时候,弟子子皋担任掌管刑狱的官吏,有一次执法时砍掉了一个罪人的脚,后来这个被砍掉脚的罪人负责看守大门。一次,有人在卫国国君面前中伤孔子说:“仲尼想造反。”卫国国君准备捉拿孔子。孔子逃走了,他的弟子也都逃走了。子皋跟着跑出大门,那个被砍掉脚的守门人领着他逃到大门边自己的屋子里,这样,追捕的官吏就没有追到他。半夜的时候,子皋问这个被砍掉脚的守门人说:“我没能违背君主的法令而亲自下令砍掉了您的脚,现在正是您报仇的时候,您为什么反而肯领着我逃走呢?我凭什么从您这儿得到这样的报答呢?”这个被砍掉脚的守门人说:“我被砍掉脚,本来是我罪有应得,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当您在公堂上按刑法给我定罪时,您反复推敲法令,先后为我说话,很想免去我的罪,这是我知道的。等到我的案子已经做出结论,罪行已经判定,您惊恐不安,心情很不高兴,表现在脸色上,我看见了,懂得您的心意。您并不是因为想袒护我才这样做的,而是您天性中的仁爱之心本来就要这样。这就是我之所以高兴并且感激您的原因。”
【评说】 韩非借此故事想说明,只要执法公正严格,哪怕是在实施严刑重罚,也不会招致怨恨。这则关于儒家人物的故事,在《孔子家语》中也有类似记载。砍掉脚的守门人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不仅说明执法要公正严明,更要仔细谨慎,而且也说明仁爱之心不可或缺。如果处理得当,法与情能够兼容,仁爱之心与法治精神不相违背,罪人也应该给予同情和关怀。这样,在处罚罪人的同时,不仅化解了矛盾和仇恨,也教育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