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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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乐泮水,泮水令人真愉快

薄采其芹。来此采摘水芹菜。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言观其旂。看那龙旗多气派。

其旂茷茷,旗帜飘扬猎猎舞,

鸾声哕哕。鸾铃和鸣声声在。

无小无大,随从不分官大小,

从公于迈。跟着鲁公真光彩。

思乐泮水,令人高兴泮水好,

薄采其藻。来此采摘水中藻。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蹻蹻。他的马儿真健矫。

其马蹻蹻,他的马儿真健矫,

其音昭昭。他的声音亮又高。

载色载笑,面容和蔼又带笑,

匪怒伊教。并非生气是宣教

思乐泮水,泮水令人乐无忧,

薄采其茆。采摘莼菜轻伸手。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在泮饮酒。泮水边上饮美酒。

既饮旨酒,饮完香甜的美酒,

永锡难老。让人永远不老朽。

顺彼长道,代代相传正道

屈此群丑。征服敌寇那群丑。

穆穆鲁侯,举止肃穆的鲁侯,

敬明其德。小心修德真仁厚。

敬慎威仪,注意威仪要谨慎,

维民之则。为民作则是元首。

允文允武,文治武功两齐备,

昭假烈祖。在天先祖榜样有。

靡有不孝,效法他们事事顺,

自求伊祜。求得上天长庇佑。

明明鲁侯,鲁侯治国真勤勉,

克明其德。善于修养功德圆。

既作泮宫,已将泮宫兴建成,

淮夷攸服。征服淮夷也如愿。

矫矫虎臣,勇壮如虎将帅臣,

在泮献馘。斩获敌耳泮宫献。

淑问如皋陶,善于讯问如皋陶,

在泮献囚。擒送敌囚泮宫前。

济济多士,齐心协力众兵将,

广德心。鲁侯仁德能发扬。

桓桓于征,大军出征雄赳赳,

狄彼东南。东南敌人要扫荡。

烝烝皇皇,气势雄壮真浩大,

不吴不扬。不嘈杂也不喧嚷。

不告于讻,不为邀功相争吵,

在泮献功。泮宫中把功劳上。

角弓其觩,兽角镶嵌饰弓梢,

束矢其搜。束束利箭捆扎牢。

戎车孔博,作战兵车很宽大,

徒御无斁。徒步驾车不疲劳。

既克淮夷,已经战胜那淮夷,

孔淑不逆。甘心顺从不敢闹。

式固尔犹,因为坚持好谋略

淮夷卒获。淮夷终于被击倒。

翩彼飞鸮,翩翩而飞猫头鹰,

集于泮林。泮水边上栖树林

食我桑椹,吃了我们的桑椹,

怀我好音。回报我们好声音。

憬彼淮夷,觉悟过来那淮夷,

来献其琛。前来贡献多珍品。

元龟象齿,内有巨龟和象牙

大赂南金。内有美玉和黄金

此诗的主题,《毛诗序》曰:“颂僖公能修泮宫也。”朱熹《诗集传》曰:“此饮于泮宫而颂祷之辞也。”方玉润《诗经原始》曰:“受俘泮宫也。”笔者以为此诗写受俘泮宫,颂美僖公能修文德。

古代治兵,有受俘之礼,《左传·隐公五年》:“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又《春秋·襄公十三年》:“公至自伐郑。”《左传》:“以饮至之礼,伐还告庙也。”此诗正是围绕饮至,歌颂鲁侯的。诗中泮宫,历来说者不一,清人戴震《毛郑诗考证》所说近是:

鲁有泮水,作宫其上,故它国绝不闻有泮宫,独鲁有之。泮宫也者,其鲁人于此祀后稷乎?鲁有文王庙,称周庙,而郊祀后稷,因作宫于都南泮水上,尤非诸侯庙制所及。宫即水为名,称泮宫。《采蘩》篇传云:“宫,庙也。”是宫与庙异名同实。《礼器》曰:“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郑注云:“告后稷也。告之者,将以配天。”然则诗曰:“从公于迈”,曰:“昭假烈祖,靡不有孝”,明在国都之外,祀后稷地,曰“献馘”、“献囚”、“献功”,盖鲁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也。

不过,笔者认为不是“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而是在泮宫行受俘之礼,兼有祀祖之事。再者,泮宫即是《閟宫》中的閟宫和新庙,此不具论。

诗前三章叙述鲁侯前往泮水的情况,每章以“思乐泮水”起句,作者强调由于鲁侯光临而产生的快乐心情。“采芹”、“采藻”、“采茆”是为祭祀作准备,芹、藻、茆皆用于祭祀,《周礼·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实……茆菹麇臡……加豆之实,芹菹兔醢……”《诗·采蘋》也有采藻用于“宗室牖下”,皆为明证。第一章没有正面写鲁侯,写的是旗帜飘扬,銮声起伏,随从者众多,为烘托鲁侯出现而制造的一种热闹的气氛和尊严的声势。第二章直接写鲁侯来临的情况,他的乘马非常健壮,他的声音非常嘹亮,他的面容和蔼而带微笑,他不是生气而是在教导自己的臣民,从服乘、态度体现出君主的特别身份。第三章突出“在泮饮酒”,并以歌颂鲁侯的功德,一方面祝福他“永锡难老”,万寿无疆;另一方面则说明这是凯旋饮至,表明鲁侯征服淮夷的功绩。

第四、五两章颂美鲁侯的德性。前一章主要写文治。鲁侯举止庄重,神情肃穆,因此成为臣民仰望的准则。因为是“告庙”,诗人对庙貌而想先人,鲁国的先祖周公旦、鲁公伯禽既有文治又有武功,僖公凯旋饮至,正是对先祖的继承,是效法前人的结果。后一章主要写武功。作泮宫本属文治,却是成就武功的保证,鲁侯虽不必亲上战场,因为修明德性,恢复旧制,所以使将士们在战争中赢得了胜利。他们在泮水献上斩获的敌人左耳,并能精细详明地审讯敌人,献上活捉的俘虏

第六、七两章写征伐淮夷的鲁国军队。前一章是写出征获胜,武士能发扬推广鲁侯的仁德之心,尽管战争是残酷的,但在鲁人看来,这是对敌人的驯化,是符合仁德的。回到泮水,将士献功,没有人为争功而冲突,写的是武功,但文治自在其中。后一章写军队获胜后情况,武器极精,师徒甚众,虽克敌有功,但士无骄悍,又纪律严明,不为暴虐,“孔淑不逆”,所以败者怀德,淮夷卒获。

最后一章写淮夷——被征服者,以鸮为兴,引出下文。鸮,即猫头鹰,为恶比喻恶人,但它飞落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所以淮夷感悟,前来归顺,贡献珍宝。

淮夷生活在当时的淮水一带,不受周王朝所封,对周王朝诸侯造成威胁,所以,各诸侯国曾多次征伐,《左传·僖公十三年》载僖公与齐、宋、陈、卫、郑、许、曹“会于咸,淮夷病杞故”,又十六年与齐、宋、陈、卫、郑、许、邢、曹“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这几次战役,虽然战功不大,但鲁是个积弱之国,能累次出师,争伯中原,所以鲁人寄望僖公,肆情歌颂。

孙鑛评此诗云:“大体宏赡,然造语却入细,叙事甚精核有致。前三章近《》,后五章近《雅》。”(陈子展《诗经直解》引)就艺术上说确乎如此;但刘瑾谓此诗“言不无过实,要当为颂祷之溢辞也”(吴闿生《诗义会通》引),刘勰《文心雕龙》中的《夸饰》篇特将末章首四句“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作为修辞夸饰的例证之一,说明本篇的夸耀很有些过当,读者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