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乐泮水,泮水令人真愉快,
薄采其芹。来此采摘水芹菜。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言观其旂。看那龙旗多气派。
其旂茷茷,旗帜飘扬猎猎舞,
鸾声哕哕。鸾铃和鸣声声在。
无小无大,随从不分官大小,
从公于迈。跟着鲁公真光彩。
思乐泮水,令人高兴泮水好,
薄采其藻。来此采摘水中藻。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其马蹻蹻。他的马儿真健矫。
其马蹻蹻,他的马儿真健矫,
其音昭昭。他的声音亮又高。
载色载笑,面容和蔼又带笑,
匪怒伊教。并非生气是宣教。
思乐泮水,泮水令人乐无忧,
薄采其茆。采摘莼菜轻伸手。
鲁侯戾止,鲁侯莅临有威仪,
在泮饮酒。泮水边上饮美酒。
既饮旨酒,饮完香甜的美酒,
永锡难老。让人永远不老朽。
屈此群丑。征服敌寇那群丑。
穆穆鲁侯,举止肃穆的鲁侯,
敬明其德。小心修德真仁厚。
敬慎威仪,注意威仪要谨慎,
维民之则。为民作则是元首。
昭假烈祖。在天先祖榜样有。
靡有不孝,效法他们事事顺,
自求伊祜。求得上天长庇佑。
既作泮宫,已将泮宫兴建成,
淮夷攸服。征服淮夷也如愿。
矫矫虎臣,勇壮如虎将帅臣,
在泮献馘。斩获敌耳泮宫献。
在泮献囚。擒送敌囚泮宫前。
济济多士,齐心协力众兵将,
克广德心。鲁侯仁德能发扬。
狄彼东南。东南敌人要扫荡。
烝烝皇皇,气势雄壮真浩大,
不吴不扬。不嘈杂也不喧嚷。
不告于讻,不为邀功相争吵,
在泮献功。泮宫中把功劳上。
角弓其觩,兽角镶嵌饰弓梢,
束矢其搜。束束利箭捆扎牢。
戎车孔博,作战兵车很宽大,
徒御无斁。徒步驾车不疲劳。
既克淮夷,已经战胜那淮夷,
孔淑不逆。甘心顺从不敢闹。
式固尔犹,因为坚持好谋略,
淮夷卒获。淮夷终于被击倒。
翩彼飞鸮,翩翩而飞猫头鹰,
集于泮林。泮水边上栖树林。
食我桑椹,吃了我们的桑椹,
怀我好音。回报我们好声音。
憬彼淮夷,觉悟过来那淮夷,
来献其琛。前来贡献多珍品。
元龟象齿,内有巨龟和象牙,
大赂南金。内有美玉和黄金。
此诗的主题,《毛诗序》曰:“颂僖公能修泮宫也。”朱熹《诗集传》曰:“此饮于泮宫而颂祷之辞也。”方玉润《诗经原始》曰:“受俘泮宫也。”笔者以为此诗写受俘泮宫,颂美僖公能修文德。
古代治兵,有受俘之礼,《左传·隐公五年》:“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又《春秋·襄公十三年》:“公至自伐郑。”《左传》:“以饮至之礼,伐还告庙也。”此诗正是围绕饮至,歌颂鲁侯的。诗中泮宫,历来说者不一,清人戴震《毛郑诗考证》所说近是:
鲁有泮水,作宫其上,故它国绝不闻有泮宫,独鲁有之。泮宫也者,其鲁人于此祀后稷乎?鲁有文王庙,称周庙,而郊祀后稷,因作宫于都南泮水上,尤非诸侯庙制所及。宫即水为名,称泮宫。《采蘩》篇传云:“宫,庙也。”是宫与庙异名同实。《礼器》曰:“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頖宫。”郑注云:“告后稷也。告之者,将以配天。”然则诗曰:“从公于迈”,曰:“昭假烈祖,靡不有孝”,明在国都之外,祀后稷地,曰“献馘”、“献囚”、“献功”,盖鲁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也。
不过,笔者认为不是“于祀后稷之时,亦就之赏有功”,而是在泮宫行受俘之礼,兼有祀祖之事。再者,泮宫即是《閟宫》中的閟宫和新庙,此不具论。
诗前三章叙述鲁侯前往泮水的情况,每章以“思乐泮水”起句,作者强调由于鲁侯光临而产生的快乐心情。“采芹”、“采藻”、“采茆”是为祭祀作准备,芹、藻、茆皆用于祭祀,《周礼·天官·醢人》:“朝事之豆,其实……茆菹麇臡……加豆之实,芹菹兔醢……”《诗·采蘋》也有采藻用于“宗室牖下”,皆为明证。第一章没有正面写鲁侯,写的是旗帜飘扬,銮声起伏,随从者众多,为烘托鲁侯出现而制造的一种热闹的气氛和尊严的声势。第二章直接写鲁侯来临的情况,他的乘马非常健壮,他的声音非常嘹亮,他的面容和蔼而带微笑,他不是生气而是在教导自己的臣民,从服乘、态度体现出君主的特别身份。第三章突出“在泮饮酒”,并以歌颂鲁侯的功德,一方面祝福他“永锡难老”,万寿无疆;另一方面则说明这是凯旋饮至,表明鲁侯征服淮夷的功绩。
第四、五两章颂美鲁侯的德性。前一章主要写文治。鲁侯举止庄重,神情肃穆,因此成为臣民仰望的准则。因为是“告庙”,诗人对庙貌而想先人,鲁国的先祖周公旦、鲁公伯禽既有文治又有武功,僖公凯旋饮至,正是对先祖的继承,是效法前人的结果。后一章主要写武功。作泮宫本属文治,却是成就武功的保证,鲁侯虽不必亲上战场,因为修明德性,恢复旧制,所以使将士们在战争中赢得了胜利。他们在泮水献上斩获的敌人左耳,并能精细详明地审讯敌人,献上活捉的俘虏。
第六、七两章写征伐淮夷的鲁国军队。前一章是写出征获胜,武士能发扬推广鲁侯的仁德之心,尽管战争是残酷的,但在鲁人看来,这是对敌人的驯化,是符合仁德的。回到泮水,将士献功,没有人为争功而冲突,写的是武功,但文治自在其中。后一章写军队获胜后情况,武器极精,师徒甚众,虽克敌有功,但士无骄悍,又纪律严明,不为暴虐,“孔淑不逆”,所以败者怀德,淮夷卒获。
最后一章写淮夷——被征服者,以鸮为兴,引出下文。鸮,即猫头鹰,为恶鸟,比喻恶人,但它飞落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所以淮夷感悟,前来归顺,贡献珍宝。
淮夷生活在当时的淮水一带,不受周王朝所封,对周王朝诸侯造成威胁,所以,各诸侯国曾多次征伐,《左传·僖公十三年》载僖公与齐、宋、陈、卫、郑、许、曹“会于咸,淮夷病杞故”,又十六年与齐、宋、陈、卫、郑、许、邢、曹“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这几次战役,虽然战功不大,但鲁是个积弱之国,能累次出师,争伯中原,所以鲁人寄望僖公,肆情歌颂。
孙鑛评此诗云:“大体宏赡,然造语却入细,叙事甚精核有致。前三章近《风》,后五章近《雅》。”(陈子展《诗经直解》引)就艺术上说确乎如此;但刘瑾谓此诗“言不无过实,要当为颂祷之溢辞也”(吴闿生《诗义会通》引),刘勰《文心雕龙》中的《夸饰》篇特将末章首四句“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作为修辞夸饰的例证之一,说明本篇的夸耀很有些过当,读者当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