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适客稷下,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向西北去。众骇异,不解其故。俄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椽柱,错折有声。相顾失色。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趋出。见楼阁房舍,仆而复起;墙倾屋塌之声,与儿啼女号,喧如鼎沸。

  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河水倾泼丈余,鸡鸣犬吠满城中。逾一时许,始稍定。视街上,则男女裸聚,竞相告语,并忘其未衣也。后闻某处井倾仄,不可汲;某家楼台南北易向;栖霞山裂;沂水陷穴,广数亩。此真非常之奇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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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初收,蝉声乍歇,重来恰又秋阴。曾几何时,长安旅梦频惊。

驱车迤逦长杨道,隐红墙栋宇沉沉。太无端地坼鳌翻,水咽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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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飙在树月在牖,篝灯方除枕方就。襆被才思睡未酣,一声磔裂墙欲仆。

陡然起视如悬旌,四野沸腾撼犹吼。欲訇荡潏杳无定,心魂欲摧目欲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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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空堂别院深,可堪无酒更无琴。双垂短雪衰年鬓,寸结寒灯半夜心。

露祷似闻天上语,远书如听谷中音。朝来整笏趋朝地,钟鼓楼高月未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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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销尽佛光明,幻作山崩地裂声。满目疮痍艰一哭,可怜木圣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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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难自抑,往者已成虚。肯惜卑微力,有心呵一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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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人天道欲何如,不许偷生雪劫馀。亿兆烝民同一恸,长街妄自笑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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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崩坼赖谁擎,泪雨频兼汗雨倾。遍野哀号时断续,当涂乱砾各纵横。

每从国难见肝胆,要与阎罗夺死生。异日功碑云岭立,何尝一一勒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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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村犬跳,晓日共床摇。生死一悬念,尘心竟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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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繁华奈劫何,西隅枉住阿弥陀。算来千古凄凉事,未抵川中数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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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天气放早梅,深宵高阁煮新醅。忽然大地讶掀豗,上下震荡波云隤。

屋宇动摇窗牖开,山岳振撼五丁推。灏气盘旋去复回,似有巨灵举手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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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无端多劫难,洪水方罢雪漫漫。月白风清才几时,大地狂震昆仑断。

不知何事天公怒,为患为灾莫我顾。一瞬砉然动九州,飞沙走石殊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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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昔宋世潮地震,山圮泉沸栋宇倾。迩来八百五十载,馀气激荡未全平。

戊午履端才三日,忽然簸撼雾埃生。坊表摧颓墙壁倒,远近但闻呼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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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灾从古几回观,危险今难一枕安。昔日疮痍犹待复,者番摇动愈雕残。

浮屠广做犹虚幻,赈恤施行幸勿宽。任是肝肠同铁石,也应泪洒与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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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方肇开坼,积块成坤舆。漂浮大波不自止,幸有万里之鳌鱼。

抃首戴炎州,尾直昆崙墟。亿载不坠陷,始知力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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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堪举目尽残垣,劫后初探老北川。傍路闲花得春气,埋坑万姓闭重泉。

江流急处如含恸,祸到深时忍问天。柔脆刹那付风雨,无常纵会也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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