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杕之杜,孤零零的赤棠,
有睆其实。枝头结满滚圆的果实。
王事靡盬,王事没有止息,
继嗣我日。要延续我孤独的时日。
有杕之杜,孤零零的赤棠,
王事靡盬,王事没有止息,
我心伤悲。我心充满哀伤忧戚。
卉木萋止,草木还那么萋萋,
女心悲止,女子无限悲凄,
征夫归止。远征的人哪该可以归里。
言采其杞。且去采摘枸杞。
王事靡盬,王事没有止息,
檀车,檀木的役车已破,
四牡痯痯。拉车的四马已疲,
征夫不远。远征的人该归来在即。
期逝不至,预定时间已过你仍没到,
而多为恤。我的忧郁如山如海。
卜筮偕止,求卜问筮结果一致,
会言近止,都说你回家指日可待,
征夫迩止。远征的人离乡已近就要归来。
这是一首妻子思念长年在外服役的丈夫的歌,自《毛诗序》以来,古今没有什么异议。
诗分四章,每章七句。
第一章“有杕之杜,有睆其实”两句即以“兴”起首,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之一。这以“兴”起的两句与后边的内容有着某种情绪的关联: 孤立的赤棠,象征着夫妻分处,彼此孤零;但孤立的赤棠尚能结出圆滚滚的果实,而分离的夫妻却不能尽其天性。故不能不睹物而兴感!
第三句以下,则赋叙其事: 由于王家之事没有止息,丈夫不能回家,我的孤独时日还要延续下去。现在已是十月,一年又将过去,作为妻子的我,怎不因之而忧伤!这四句是直叙心意,后一句则来一曲折,想象男方,现在应该是有空闲了,可以腾出身来回家了。前三句是分离的忧伤,后一句是空想会聚的希望。前后相衬,反映其盼望团聚之殷切。
“遑”有解为“忙”的,那么意义正好相反,征夫正在忙着,那么还不可能回家,则体现出主人公某种程度的失望与懊丧。怀念亲夫感情深沉则是相同的。
第二章与第一章结构相似,意义相近。前两句也是以“兴”起。第二句的“其叶萋萋”,第五句的“卉木萋止”,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靠近,则可理解为杜叶尚未黄落,草色青青尚在,颇有“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唐无名氏《金缕衣》)的珍惜年华之意。可是现在,王事没有结束,丈夫难以归来,眼看光阴虚度,青春浪掷,怎不悲伤!如果以为时间与前章离得稍远,则可理解为一年已经过去,四季周始,春天又已来到。杜叶又现萋萋,草木又呈葱翠,她自不免睹物兴情,忧思不绝。这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之以乐景写哀,同一手法。愁人眼中,哀景能兴哀,乐景也能兴哀!所以末句“征夫归止”,并非一般的盼望,而是站在望夫石上问天的哀号: 征夫啊,归来罢!
第三章起改用赋体。开头两句写登北山、采枸杞。郑笺云:“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而采之,托有事以望君子。”孔颖达疏云:“杞木本非食菜而升北山以采之者,是托有事以望汝也。”故此两句并非游离中心之句,而是深含怀亲望夫之情。
五、六、七三句,全为揣想之辞。“檀车”是檀木制作的役车,或者说是以檀木为轮的车。《魏风·伐檀》篇“坎坎伐檀”、“坎坎伐辐”、“坎坎伐轮”诸句可以印证。戍役时间那么久,想象所乘役车早已破旧,拉车的四马也已疲困,再也不能继续役作了。如以此为前提,则自然得出结论: 征夫回家的日子不远了。有人认为“”与“啴啴”同义,是车声。这似乎听到了征夫归途中的车轮滚动的轧轧声,疲惫四马艰难奔跑的特特声。它同样反映出女方忧思劳瘁的情貌,不过想象中彼此的距离要比前说更近了。
第四章仍用赋体。第一句两个“匪”,是为了音节的需要,实际作用一个就行,即“匪载来”(车子没有载着你回来)。这是前章“檀车”三句的转折,前章以为“不远”,而实际则朝盼暮望就是不见载着你的车子到来。这四字与后来唐宋词中的“过尽千帆皆不是”(温庭筠《望江南》)、“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柳永《八声甘州》)同一意境。第二句则是前三章伤、悲、忧的心情的发展,伤得悲得忧得成了大病!第三句“期逝不至”是承应第一句“匪载匪来”,第四句“而多为恤”是承应第二句“忧心孔疚”。这四句集中写忧郁、失望。而五、六、七三句又是一次转折,在失望中又获得一丝亮意: 求卜问筮,卜筮结论一致,都说“近了”。这给失望枯干的心灵注入一丝滋润,“征夫迩止”,这是获得片时的安慰,寄希望于明天。
全诗感情真挚、深切,爱意专一恒久,体现古代妇女高尚的人格和纯洁的情爱。当然也反映出长期的戍役给下民带来的痛苦。
对此诗主诉者是谁,说法颇不一致。《毛序》说:“杕杜,劳还役也。”这是说全诗是戍役者的口吻,是男思女。不论是女思男还是男思女,在诠释时都会遇到一些麻烦。如说女思男,则一、二、三章的“我”就没有男思女的解释来得直接。如说男思女,则“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的“女”又较别扭;而三、四两章以男方口吻去解释,更难圆其说。变通的办法是将写男的方面“继嗣我日”、“征夫遑止”等句作为女方的猜想,或者将写女的方面“女心伤止”、“女心悲止”等句以及三、四两章当作男方的猜想去理解以求前后统一。但两者相较,似还以女思男较为通畅,而第三、四两章传统上亦从女思男角度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