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动荡摇晃的树梢,
独自停歇。
在它周围的树枝上,众鸟。
它组合着迷路的哀啼,
用成百种遥远的声音的零碎线头,
将一座幻想的墙
营造。
暗淡下去,浪尖拍岸
豺狼嚎叫,山村男人
把房内封好的火拨燃。
红红地映在眼中,小小的火苗
在两只黑夜般的大眼睛里画出一条线
在遥远的地方,
人们行色匆忙。
它,那卓绝的旋律,消失即是存在,
从停靠的那地方起飞。
在那些纠缠交错的东西之间
穿梭。
一团火焰在前面
它观察着。
那里既无草木,也无气息,
纠缠不休的太阳在石头上崩裂,
它感到鸟儿们的愿望也如同它
黑得似烟。尽管它们的希望
以及其明亮的早晨,呈现在眼中
就像谷垛属于火焰
它感到它的生活就像
其他的鸟儿,即使走到尽头
在睡梦和吃喝中,
那歌声嘹亮的神鸟,
在那地方从火中获得赞誉,
此刻,已经变为一座火狱,
它时不时地闭上目光,转动
锐利的眼睛。
在山坡上,
忽然,没有扇动翅膀
那些路过的鸟儿不懂得它的涵义,
那时它沉醉于其内心的痛苦,
将自己投入熊熊大火。
狂风大作,神鸟在燃烧!
神鸟身体的骨灰在聚集!
然后雏鸟从它的骨灰内部诞生。
1938年2月
(穆宏燕 译)
【赏析】
尼玛·尤什吉是20世纪30年代伊朗诗坛的领军人物,他提倡“自由体”诗歌,《凤凰》是他自由体诗的代表作。全诗共四段,每段的句子数量不等,每段之间的句子也长短不一,这完全打破了伊朗古典诗歌整齐划一的格局,大大扩展了诗歌表现的空间,摆脱了纯形式的束缚,给古典诗歌注入了新的活力。这首诗虽不是句句押韵,但有多处押韵,如第一段的一、三、五句押韵,第二、第三、第四段偶尔押韵,全无规律可循,全凭内容需要,不为韵脚而牺牲内容表达。传统的伊朗诗歌要一种格律用到底,不能换格。他将格律比作池水的涟漪,池水起伏全赖自然时空的需要,诗歌也要依自然秩序来用格律,诗句的律动要随思想感情的需要而自然形成。尼玛·尤什吉强调诗歌的自然律动,并非完全抛弃古典格律,而是要视思想感情的需要制定形式框架,让框架服从感情需要。但他并不否定韵律,他将没有韵律的诗歌比作赤身裸体的人,缺乏衣服和装饰因而缺乏美感。
二三十年代,欧洲的现代主义文学思潮蜂拥般涌入伊朗,尤其是以瓦莱里为代表的后象征主义几乎能在整个文学领域听到回声。尼玛·尤什吉对法国现代诗歌尤其是象征主义诗歌比较了解,《凤凰》就将象征艺术手段与当时作者的心境融合在一起,成为伊朗现代诗歌的开山之作。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声音动听之鸟,世界的荣耀”,因其高贵而难与众鸟为伍,因而只能“独自停歇”,而众鸟都环绕在它周围的树枝上。它只能看着“人们行色匆忙”,而独自在“长夜的光线和黑暗”中“穿梭”。行色匆忙之人都有自己的归宿,而无处可依的凤凰只能独自咀嚼“豺狼嚎叫”,看“山村男人/把房内封好的火拨燃”,这行人匆忙归家和房内燃烧的火都更加突出了它的孤独。它也无法像其他的鸟儿那样过平庸的生活,“在睡梦和吃喝中”度过,对它来说“也是种无法言说的苦痛”。于是它慷慨赴死,希望在烈火中获得重生,“那些路过的鸟儿不懂得它的涵义,/那时它沉醉于其内心的痛苦,/将自己投入熊熊大火。/狂风大作,神鸟在燃烧!”。凤凰能够浴火重生,作者借这一意象暗示自己的心境以及当时在诗歌创作道路上独自前行的状况。尼玛·尤什吉提倡“自由体”,当时应者寥寥,没有志同道合者,他倍感孤独。然而他大力倡导的新诗也像凤凰一样,在古典诗歌的烈火中获得新生,成为一只新生的雏鸟,日后羽翼丰满,在伊朗诗坛上振翅高飞。从凤凰能浴火重生这一意象来看,虽然尼玛·尤什吉当时曲高和寡,大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但他对新诗的前景充满信心。
(马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