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把钥匙,但突然丢失了,
我们可怎么进到家里?
也许有人会拾到那把钥匙,
他看了看,这对他有什么用?
于是走了,把钥匙抛到一边,
就像抛弃一块废铁。
如果我对你的爱情,
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那不仅我们,
即使有人把它捡了起来,
也打不开任何一家的大门,
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就让铁锈去毁了它吧!
这不是打纸牌,不是星星,
(张振辉 译)
【赏析】
《钥匙》也收于1954年出版的诗集《向自己提问题》。这首诗的独特之处有二: 一是“钥匙”这个意象满含了诗人对人的价值命运的深刻思考和哲理探索;二是诗的构思和布局的巧妙。
“钥匙”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是非常普通的物件,但是如果某一天不小心把它丢失了,那么将会出现怎样的情况呢?不但原来的锁连带失去了作用,就是它自身也即刻失去了价值。因为它除了能打开为它自身订制的锁之外,是无法打开任何其他的一把锁。就算有人捡到了,或者会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而马上丢弃,或者随便把它放置在某个角落“做做样子”。在被遗失的“钥匙”这种命运中,我们看到了什么?位置的错置导致了价值的失落,角色的错位引起价值的置空。就是在这一点上,诗人发现了“钥匙”这个意象与人类命运相似的契机。在生活中,人从小到大,随着生命的成长,在社会中充当各种各样的角色。然而在这些角色中,我们可能很胜任其中的一个,可能对某个角色感到吃力,可能对于某个角色又感到无能为力。在工作中,我们在这个职位上很得心应手,在那个职位上毫无用武之地。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能找准自己角色和位置的人又有多少呢?我们多半像那被捡到的搁置在某个角落的“钥匙”,“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被遗失的钥匙有着怎样的命运呢?诗人是怎样来运作这个意象呢?下面我们通过分析,就可看出诗人在构思和布局上的独到之处。
“有一把钥匙,但突然丢失了,”诗一开头就指出“钥匙”这个意象,但这把钥匙“突然丢失了”,这样一下子使得这个意象处在动态之中,并赋予其生命。伴随着“丢失”这个动作,原来的各种状态都失去了平衡。这些状态有: 钥匙的主人无法进到家里,钥匙主人可能要寻找钥匙,原来的锁可能被撤换等。但是,对于这些状态,并不是都需要一一写出来,只要隐含其中就够了。这样,诗人选用了人们最自然直接的反应——“我们可怎么进到家里?”这样一来,不但隐含了其他的内容,而且,承接自然流畅。
但是,诗人要表达的重点不是在这里,所以关于前面的种种状态,就这样一笔带过。伴随“丢失”这个动作所引起的失衡,除了前面所描述的几种状态外,还有被遗失后“钥匙”的命运,这是诗人要着力描写的。但是被遗失后的钥匙也存在多种命运,比如一直落在某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暂时遗失在可能会被找到的角落。然而这些并不是诗人所要表达的,诗人所要表达的是她关于人类自我价值的思考。于是,诗人选择了被捡到随后又被遗弃和被捡到却被永远放置起来这两种命运来表达她的哲理思考。
关于第一种命运,诗人这样写道:“也许有人会拾到那把钥匙,/他看了看,这对他有什么用? /于是走了,把钥匙抛到一边,/就像抛弃一块废铁。”命运充满各种各样的情况和可能,如果实写的话,就势必把可能定格在一个图像中,这样一来就会削弱了诗的内涵的丰富性和多义性。所以,诗人在这里用“也许”来对第一种命运进行假设,这样就给描写第二种命运时留下了空间。
那么,诗人又是怎么描写第二种命运的呢?且看:“即使有人把它捡了起来,/也打不开任何一家的大门,/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这里,我们可以继续看到诗人用词的到位精确,表现在假设连词“即使”的使用上。“即使”含有假设和条件让步双重的意思。我们知道,诗人对于第一和第二种命运的描写并不是前接后续的,在它们中间诗人插入了这四句诗:“如果我对你的爱情,/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那不仅我们,/而且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它”。这里把被遗失后“钥匙”与可能“被”遗失的爱情相类比,显示出如果相恋的人失去对方要面对的可怕后果。诗人通过对前面诗句语境的顺势借用和两个“它”字形成错觉,用“即使”这个连词制造假设条件让步,既承接了在近处的内容,也承接了在远处的意义,让诗脉连贯了起来。
全诗进行到这,主要是围绕着“钥匙”这个意象进行直接描写和延伸描写,关于诗人对这两种命运的看法还没有在诗句中明确表现出来。虽然在与第一种命运进行类比的假设失去的爱情中,表面上似乎有诗人对第一种命运的表态,但实际上并不是。到诗的结尾,顺接着第二种命运的描写后的三句诗,是诗人对这种价值拿来做摆设、被空置的现象作的最鲜明的表态: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表达了诗人对人类自我价值的最大的尊重。这首诗无论在哲理性还是艺术性上都达到最完美的和谐。
(陈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