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类① [苏联]马雅可夫斯基

Ctrl+D 收藏本站

光荣,光荣,光荣归英雄们!!!

不过,

对他们

已经做了充分的赞美

现在

我们要讲一讲

败类。

革命怀抱中的暴已经平息。

苏维埃混合体上掩盖了一层青苔

从俄罗斯联邦的背后

探出

小市民的

丑恶嘴脸来。

(请不要从字面上理解我的意思,

我并不反对小市民阶层。

我的赞歌献给

所有的市侩,

不管他是什么阶级出身。)

从整个俄罗斯辽阔的国土上,

从苏维埃诞生的第一天起,

他们就聚集起来,

很快地换了一身新的羽毛,

稳坐在所有的机关里。

五年来坐得屁股都起了茧,

他们坐得很稳,就像洗面台,

他们比湖水还平静——

一直活到现在。

他们收拾好舒适的卧室书斋

晚上

有那么一个败类

眼睛盯着

正在练钢琴的妻子

懒洋洋地喝着茶,

说:

“纳佳同志!

节日前增加工资——

按照工资率。

两万四。

哎,

我得给自己做一条

太平洋式的裤子,

这样的裤子

会像珊瑚礁似地

引人注视!”

而纳佳说:

“我也要一身带有党徽的衣衫。

没有镰刀铁锤简直不能露面!

今天

革命军事委员会的舞会上

我该

怎么打扮?!”

墙上挂着克思。

镜框鲜红

小猫卧在《消息报》上取暖

而天板下

恬不知耻的金丝雀

叫个没了没完。

马克思从墙上看着、看着……

突然

张开嘴,

大声喝道:

“庸俗生活的乱丝纠缠着革命。

庸俗生活比弗兰格尔还要危险。

为了共产主义

不要被金丝雀战胜——

赶快

把金丝雀的脑袋扭断!”

1920—1921年

(余振 译)

注释:

① 这首诗写于1920年底,或1921年初。最初发表于1921年4月《一个滑稽家的战斗队》杂志。

【赏析】

如果从诗歌内在情感的倾向上来看,马雅可夫斯基的诗歌创作大体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赞颂高歌,另一类是讽刺批判。这首《败类》就属于后者,创作于 1920年底到1921年初。像这一阶段诗人其他作品一样,《败类》同样具有很强的现实感和时代性。它以一种饱含力度、简洁的语言风格和夸张的修辞揭露和抨击当时新建立的苏维埃政权中隐藏的旧的市侩主义,表露出诗人对市侩之风的极度厌恶

诗歌的第一、第二两节暗含了对比的技巧,不仅宣告本诗情感观照客体的转变,同时也是作者在宣告自己情感取向的转变。“英雄”与“败类”两词作为客体本身就是一种形象上的对立,而“已经”(过去式)这一副词的使用与“现在”之间恰恰构成时间上的比照与反差,所谓的对英雄的“赞美”属于过去,接着诗人试图用“讲一讲”的方式对败类进行的描述,则是现在的事实。对待共和国的败类,这里没有宽容和赞美,有的只是入木三分的讽刺与揭露。

第三节中,“革命怀抱中的风暴已经平息。/苏维埃混合体上掩盖了一层青苔”。革命的风暴已经成为过去,新的人民的政权建立了;但社会中的丑恶并不因革命就永远消失,相反在这个新的躯体的表面布满了“一层青苔”。读者不禁要问“青苔”这个比喻指的是什么,诗人对答案并没有遮掩,而是紧接着下一句“探出/小市民的/丑恶嘴脸来”,不仅清楚地告诉我们“青苔”的具体指向;而且“探出”一词形象而准确地把握住了诗人所认为的“小市民”的特点:一副拙劣而胆怯的模样。“请不要从字面上理解我的意思,/我并不反对小市民阶层。/我的赞歌献给/所有的市侩……”虽然诗人把这几句另作一节,但目的却是对上一节“小市民”的含义作进一步的解释。他不反对小市民阶层,反对的只是一种落后的或者是腐朽的思想,也就是所谓的市侩主义。这种市侩主义不只存在于市民阶层,而且存在于其他任何阶级。于是,下面几节的“他们”有了具体的限定,进而我们对诗题“败类”也有了清晰的认识。因此这一节在全诗中占据双重的意义,不仅有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而且可以看做是全诗的诗眼。接下来的三节,诗人从姿态和行为上对小市侩的形象作了展开式的讥嘲。首先,“从整个俄罗斯辽阔的国土上,/从苏维埃诞生的第一天起”分别从空间和时间上限定了小市民的来历,他们随苏维埃的诞生而换上新的面孔,以一副享乐的形象“稳坐在所有的机关里”,这里诗人主要是从整体上把握小市民的特点。而接下来两节则是从细节出发,在姿态与行为上刻画他们的丑恶姿态。其中“五年来坐得屁股都起了茧,/他们坐得很稳,就像洗面台,/他们比湖水还平静——”以夸张讽刺的口吻、粗俗的词语形象地提炼出贪婪的小市民模样。在行为上,小市民则“眼睛盯着/正在练钢琴的妻子,/懒洋洋地喝着茶”,诗人在以下的诗句中以对话体形式、口语化的表达,戏剧性地让读者感受到了语言背后所蕴含的讥嘲。工资、舞会打扮、穿带党徽的衣衫,这些都是泛滥出庸俗而虚荣的意象。诗人善于将形象蔓延、放大,活灵活现地突出所刻画的人物形象,正如《革命》一诗中的那个非工人形象“它逐渐扩张,/透过烟尘闪闪发亮。/燃烧。/一片红光”一样,营造出一种膨胀的气氛,在时间上也起到了一种延宕的效果。

最后一节,代表共产主义方向的“马克思”、关心政事的“《消息报》”以及恬静酣睡的小猫都与前面小市民所关心的事情以及“稳坐”机关里的姿态相照应而形成对比。马雅可夫斯基作为当时狂热的革命者,对于共产主义事业抱有一种时代的使命感,小市民的生活状态对于他来说,是“庸俗生活的乱丝纠缠着革命。/庸俗生活比弗兰格尔还要危险”。萨特在《恶心》中曾经说过:“‘经验’的确不仅是对抗死亡的武器,而且经验是一种权力,老年人的权力。”当马克思主义的审视视角成为诗人的生活经验时,马克思在这里便作为一个长者出现,以锐利的目光去观望这帮不堪入目的小市民,并指责他们。一句“为了共产主义/不要被金丝雀战胜——/赶快/把金丝雀的脑袋扭断”结束全诗,蒙上了一层诗人自我的马克思主义经验,成为马克思的代言人,隆重地为市侩主义的未来举行了葬礼。

(陈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