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谋犹回遹,何日斯沮。谋臧不从, 不臧覆用。我视谋犹,亦孔之邛。
潝潝, 亦孔之哀。 谋之其臧, 则具是违。 谋之不臧, 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我龟既厌,不我告犹。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 谁敢执其咎?如匪行迈谋,是用不得于道。
哀哉为犹,匪先民是裎,匪大犹是经,维迩言是听,维迩 言是争。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国虽靡止, 或圣或否。 民虽靡, 或哲或谋, 或肃或艾。 如彼泉流,无沦胥斯败。
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它。战战兢兢,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是一首怨刺诗,《毛诗序》云:“《小旻》,大夫刺幽王也。”周幽 王昏庸无能,不能决断,在决策中每每弃善从恶。诗人具有高度的政治 洞察力,他预感到周王朝潜伏着一场灾难。这首诗一方面表现了诗人对 当时政治状况的不满,同时也流露出诗人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
全诗共分六章。一二两章指出国家政治之弊在于决策的不善。这首 诗以怨天发端,“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茫茫的苍天啊,施威虐于人 间。起句十分突兀,这表明诗人胸中的怨愤积之已火,诗歌一开始便不 可遏止地进发出来。这也造成悬念,引出下文:“谋犹回遹,何日斯 沮”。谋犹,谋划,谋略,相当于现今所谓决策。回遹,邪僻。谋略尽 是邪僻,何日才能止息?这里用一反诘句,一方面表明幽王用邪僻之谋 已非一日,另一方面也表现出诗人对时政的不满也是由来已久,同时这 句话也恰如其分表明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心情。
“谋臧不从,不臧覆用”是对“谋犹回遹”的进一层申诉。好的谋略不 听取,坏的谋略反采用。如果说上两句是从总的方面说国家的政治状况 是邪谋盛行,这两句则是就幽王而言的,善恶不辨,甚至是从恶弃善。 这实是导致邪谋盛行的原因。诗人对此发出感慨:“我视谋犹,亦孔之 邛。”诗人说: 我看这谋略,存在着很大弊病。前面已评论谋犹之弊,这 里实是总括全章,并以我笼盖全章,议时政是我,发怨愤也自我。
第二章基本上是上章的反复。人在感慨之至时往往反复诉说,此章 也正在于申足第一章之意。潝潝、
, 是形容统治集团中没有共同的 是非标准。 曹粹中云:“潝潝然相和者, 党同而无公是;
然相毁者, 伐异而无公非。” (方玉润《诗经原始》引) 统治者之间的党同伐异,致 使是非难辨,诗人对此深致感慨,悲哀之甚,“谋之其臧,则具是违; 谋 之不臧,则具是依”,是对上面一章“谋臧不从,不臧覆用”的变换重 出,怨愤周王拒善从恶,这一章的最后,诗人再次发出感叹,我看现在 的谋略,要到什么地步!
对统治者进恶避善的感愤是这两章的主题,这个主题在反复的出现 中得到了深化。
第三章开头云:“我龟既厌,不我告犹。”《郑笺》云:“卜噬数而渎 龟,龟灵厌之,不复告其所图之吉凶”。诗人通过龟灵厌这一典型的细 节极鲜明地表现出作者对国家前途焦虑之深。诗人不直接叙述自己多次 占卜,而只言龟已厌,则占卜次数之多已含其中,这是极富表现力的。 诗人指出谋划之人很多,但应是所是,非所非,无所适从,所以一事无 成。这里暗示出幽王不能明断是非。谋划中意见不一致是正常的,要之 用谋者能决断之。下面从另一角度再申说此义,“发言盈庭”,正是谋夫 多的表现,意见纷杂,而没有人能任其职责而决断之。这就象行远路的 人却之于室,是不得其道的。
第四章诗人指出今人谋略之过在于不法古人。诗人感叹道:“哀哉为 谋,匪先民是裎,匪大犹是经。”多么可悲呀,如今的谋略不法古之圣 贤,不常行治国之大道。而其听从的尽是些浅末之迩言,士大夫争进的 也正是这些浅末之言。这正如建筑房屋而谋之于道,是不会顺利成功 的。
第五章,诗人望周王择善而用。“国虽靡止,或圣或否”。止,大。 国家虽不大, 但有圣与非圣分。 从人口言, 人虽不多 (靡
,
, 多。) 有明哲之士,亦有善谋之人,有的恭肃 (肃)、有的善治 (艾)。 作为国王应该善于择才而用之,否则,就会象流泉一样,都将衰亡 (无,发语词,沦胥,都。)。诗人这里对周王发出了警告。
最后一章,诗人表达了自己对国事的深忧。人们对于徒手搏虎、无 船渡河皆知其不可为,这是显见易知的,而对于幽微未著的灾祸却不易 察知。诗人的眼光是很敏锐的,他具有一种超前意识,他已洞察到灾难 正在酝酿,大祸将会来临。但可悲的是,国人对此毫无察觉,而他自己 却无能为力。他忧虑之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里诗 人用了两个形象鲜明的比喻,写出了自己焦忧万状的心理。
这首诗把叙述、议论与作者的慨叹结合起来,而以诗人对国事的忧 愤作为一条主线贯穿始终,这样叙述议论都是在感慨中发的,就不显得 枯燥无味,而是始终都能让人体验到诗人的深深的忧愤。
诗人怨刺周王所选择的角度也值得我们注意。诗人怨刺的是决策过 程中的弊端。唯其在决策过程,所以弊端尚未成为现实,常人不易察 觉,而诗人有一种超前意识,敏锐地洞察到了这一点,忧心忡忡,这就 表现出了诗人的高度敏锐的政治洞察力。